（二）
阳光透过了玻璃窗扉。
照亮了我正读着的书本。
也让趴在我桌上的少女揉搓了一下双眼。
“唔……几点了？”
她懒洋洋的问道。
冬日的阳光，是刺眼而又暖身的白色光芒。虽然太阳光大多数时候用肉眼来看都是纯白的颜色，不过冬天的日光意外的让人感受到这纯白世界的美丽。
啊，虽然我们这座城市并不会下雪。倒是雨水量在全国占据前列。
城市名也因此得名，雨临城。
将思维转换到现实，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教师，平凡的高中生活，波澜不惊的美妙日常。
我和她，已经度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午间时光，今天也照常上演。
“前辈——几点了啦……”
她似乎很不愿意‘起床’，赖在我的桌面上用脸滚来滚去。
女孩子做出这种动作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大概是懒虫该醒醒的时候了吧。”
我合上了书本，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前辈，下节课还是数学吗……”
她也没有追问，仍然懒洋洋的趴在我桌子的前半，肆无忌惮的滚着脸。
真是的，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她改一改这个毛病。
“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去睡我就告诉你。”
“欺负人啊，明明前辈这里阳光最充沛了，你却把这样的好机会拿来看书。真是浪费。”
“我倒是觉得用来睡觉蛮浪费的。”
“嘁……小气前辈……你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
少女在半睡半醒之间嗫嚅着什么，我没有去倾听。
我继续打开了书本，名为‘怪物考’的国产书籍。
这是一本挺有趣的书，用现代人的思考角度来将古代中世纪时的‘幻想生物’们记载于书内，那些有趣、恐怖、猎奇的生物们虽然只不过是凭借着想象力依存于这个世界上的幻想产物，不过在不久之前却被人们信以为真。对他们而言，幻想与现实的界线，并不清晰明确。所有的人与动物∕植物的混合体、扭曲变形的人体、任何自然界万物在外形上的交流转换都是可能发生的，并不会与他们的世界观认知相牴触。
对人类来说，这是他们想象力所孕育出来的宝藏。
就像我国古典著作的山海经一样，千奇百怪的怪物们生活在古人们眼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上，以夸张的模样来分魑魅魍魉，并且将我们的主观臆想赋予在它们的身上，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它们是真实存在过的，是那样的深动、那样的引人入胜。
也好比恐龙，恐龙生活在遥远的时空之下，只有干枯的化石和地球的脉动可以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可是恐龙确实灭绝了，灭绝到我们甚至无法去肯定它们真实的模样，人类的大脑只能不断的去模拟它们应该的样子，将一个无限迫近于真实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
但无论如何，人类也没办法去用肉眼再看见一次恐龙了，因为它们‘不存在了’。
“前辈……”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也没办法知道在几万年后，或者是几十万年后恐龙还会不会凭空出现，生命是神奇的，只要时间不停下，一切的契机都可能会转化为奇迹。人类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人类的诞生也许是为了探索这个宇宙，也许只是在遥远的某处某些上位的存在无聊的产物，也许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无论哪一种，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幻想的佐料而已，可以让我在这无聊的午后，有一丝慰藉……
“前辈——！”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我的妄想拉回到了现实。
“……干嘛啊，别那么大声我听得到的。”
微微皱着眉头看向我的少女，脸色似乎有些不满。
“我都叫了你七八次了啦！都已经下课了，你还摆出一张死鱼眼脸，这样下去可是会被人疏远的哦！”
你还真是爱操心啊。
“唉，我知道了，总之你先从我的桌子上离开吧，我得准备一下课本……”
“准备课本？前辈你是不是睡傻了啊，都放学了。”
嗯？
我侧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钟，指向了下午的五点三十。
“啊……都这个点了啊，完全没注意到。”
奇怪，刚才为止不是还是午间吗？
啊，
难不成我看书看了一下午？
“哈……”
还好，今天是周五，没有晚自习，走读的学生会准时放学回家。
所以我也能够准时的完成和那个人的约定。
“前辈就是因为一直这样呆里呆气才会被人瞧不起的啊！”
“说得好像你在班上很有人缘似的。”
我有些不甘心的回击道。
双手托在胸前，挺着那可怜的飞机场，少女叹着气说道：
“哪有把大好的青春浪费在看书这种无聊的事情上的男生啊，要是前辈你愿意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接受你的表白哦！”
“请恕我拒绝。”
“一下子就被甩了！咕——！”
我轻声的笑了笑，将合上的书本轻轻在她的额头敲了一下，站起身来背上书包朝教室门外走去。
“啊——又打我！前辈你这个暴力狂。不过刚才的动作还蛮有浪漫气氛的，我喜欢。”
她一会儿扮作鬼脸、一会儿扮作笑脸的说道。
“别前辈前辈的叫我了，明明你比我还要大两个月吧？”
理所当然的话语，从我的口中脱出。
“欸？啊，呃……那我叫你学弟如何？”
她犹豫了一下后说道，
“或者你叫我前辈也行。学姐更好！”
“……我会打你的。”
“呜哇，不要，不要啦前辈！”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不过意外的，还蛮有趣。
毕竟和班上那些只会议论八卦的女生比起来，她应该是我唯一的女性友人了。
说起来，我认识她的时候，她……
站到教室门前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也切断了我的回想。
“啊，前辈，我接个电话，你去校门等等我，我们一起 ……”
似乎她最后好像说了什么，不过我没有听清楚，我还是按照她的指示先离开了教室。
夕阳的日光布满了整条走廊，将学生们的身影染上了茜色。
就像是血淋淋的尸块般。
被我自己的想法笑到后，我咬了咬大拇指，这是我的习惯，一旦遇到了什么比较尴尬的场合，我总喜欢咬手指。
是个不太好对人说的习惯吧，蛮不堪的。
曾经似乎有一次我在做播音时，因为太过紧张而把大拇指咬破了皮，一边止血一边继续播送……真是记忆犹新。
说起来，这间教室也算是有些年的历史了。
经过走廊拐角的教室时，我停下了脚步。
我刚从原校区转到本部来时，这里还是高二（四）班的教室吧。
现在，已经变成了黑白挂饰的丧堂。
令人回想起去年那不悦的经历啊。
我慢慢走着，和擦肩而过的同班同学没有任何交际的走着。
他们只是我人生中的一途过客，是我所不想去接近的人群，因此如果他们对我有什么企图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做出最善的处理。这是我自我保护的生存方式，也是我所最为厌恶的一种生存手段。
所以当她从我身边路过，并且向我投来了厌恶的眼神时，我也没有过多的去在意。
璐筱。
似乎是我同班的同学。
我和她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就算是课外时间我们彼此之间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可是不知为何，她总是会向我露出一副自大的表情，那表情就好像再告诉我：“我最讨厌你这种软弱的人了！”一样。
抱歉，我这并不是软弱，只不过是自我保护而已。
虽然我很想这么告诉她，不过那样只会变得更麻烦而已。
总而言之，是一个脑子里只有正义感的女人。
“喂，陆子铭。”
她叫住了我。
我却没有停下脚步。
“没听见吗！你这个聋子。”
啧。
“有什么事吗？”
我连声音都懒得提高的问道。
“还问我什么事？我可是在和你打招呼啊。”
啊，所以呢？
“啧，谁规定的打招呼就必须回应？你吗？”
“你这家伙……！”
她的脸变得有些愤怒的扭曲，那双寒霜般冷漠的眼睛说实话让我有些害怕。
根据以前的传闻来说，她似乎是个原不良少女，打架什么的应该也不在话下才对。
是我最不想去招惹的对象……
尽管如此……
我却实在无法忍受她对我的这种态度。
“你小子明天给我等着，在天台上，姐姐我今天有事就不找你麻烦了！”
那算什么，挑战状？
大姐，您是哪个年代的人啊……
“恕我先拒绝了，陪你打架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没错，彻头彻尾的浪费时间罢了。
我有些愤怒的振了振背包，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
她欲言又止的瞪了我一眼，却没有上来阻止我。
就是这样……
要是在这里打起来了……
那还真不好说啊。
我装作自己很有气势的样子从她身边路过。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再缠上来。
是走开了吗？
看来那家伙是真的有急事啊。
哈哈，不过她那种不良少女所谓的急事，大抵也就是被叫到办公室一顿臭骂而已了吧。
明明长相在全校都能排进前列的女生，却是个不良兼逃学少女，这世界还真是公平。
无论如何，这种家伙也比那些**气的女学生要来的好。
对于那种女学生，我是发自心底的厌恶。
——不过自然，我不会表露出来。
因为那样做，无疑是对全世界的这种人宣战。
那太可怕了，难以想象。
我一边想着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一边来到了四楼的走廊。
经过走廊拐角时，我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陌生感。
本应该司空见惯的走廊，却不知为何、散发出一阵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是在看到了不可言状的怪物时那种感觉，既觉得恶心、又无法不去将眼前的事物形体化于自己的眼瞳内，别扭感与异样感混杂……
可是实际上，这还是我熟悉的走廊，没有任何的变化，也没有任何的不同……
无论是墙角的那一片黑色的斑点，还是走廊边那一排夕阳下金色的室内植被……
互相交谈着的师生、勾肩搭背的友人。我看不到任何不同之处。
“奇了怪了。”
可是不知为何，我的内心却在抗拒着我继续向前。
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人，会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无法再向前迈进一步一样。
“算了，走楼梯吧。真荒谬。”
我放弃了一直以来都行走的‘秘密小道’，与其他师生们一同从楼梯走到校门前。
秘密小道，其实就是安全通道而已，不过大多数学生不会去走白天时都阴森森的那段楼梯，所以他们也不会知道其实那阶楼梯是可以直通到操场前面一扇二十四小时不上锁的安全门的。并且有时候通往天台的门也会被人为解锁。
所谓的秘密基地，说不定也不过如此。
不过今天我和大家一样，从又宽又高的主楼梯走了下来。
“前辈、等等我啦……！”
她追了上来。
那纤细的身影在夕阳的笼罩下影子被拉的无限长。
说起来，这家伙平常都是走什么地方回去的呢？
我和她站在操场的正中央：
“真慢啊，和谁打电话吗？”
她一边按着膝盖，一边露出有些惊讶的小表情：
“咦，前辈你很关心吗？很关心吗？”
说实话，并不。
我清了清嗓子后，看向了一边的车库。
我懒得搭理她，毕竟接下来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去完成不可的事情。和我约好在目的地碰头的家伙，应该现在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吧。
“我还有事，先回去了。如果你要我车钥匙的话……”
话才刚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了。
“啊、前辈，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我记得你今天晚上是有打工的吧。”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出现了一副在便利店前打工少女的画面。
诶……
奇怪。
这人我根本不认识啊。
“啊，好像又没有打工的样子……”
我有些尴尬的咬了咬手指，抬起头准备道歉的时候——
“前辈，不一起回去吗？”
她却红着脸、说出了让我疑惑的话。
“我和你回家路又不同，一起干嘛。”
多么不解风情的拒绝，就连我自己都开始佩服起我的无情来了。
只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家伙应该是住在附近一小区里，和我这种住在城南公租房的穷学生似乎是南辕北辙。
根本没有必要为了和我走同样的路而跋涉半个城区吧……
“欸？——啊，这、这样啊，啊哈哈，对呀，我和前辈回家的路不一样嘛，那、那我也走了吧。恩。”
不知为何，语气变得有些奇怪的她，逃也似的从我旁边离开了。
糟糕，我的语气有点重了吗？
不过没过两秒，她又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
“那个、前辈……最后，问个问题好吗？”
她露出了疲惫的笑容。
我点点头。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抬起了头来：
“虽然、我知道，这样问太狡猾了，但是、但是我，真的忍不住了……前辈，对不起，我……”
“你说吧，我听着的……”
突然，我的大脑传来一阵轰鸣。
该死——在这种时候……！
我捂住了侧耳，好让疼痛的感觉减轻，与此同时：
“ ？”
诶？
“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那种异样的陌生感，忽然又窜上了我的心头。
“果然、变成这样了吗。无论怎样努力……最后、还是需要……”
她的话语，犹如在冷风中的残烛，飘近了我的耳廓，却又消散殆尽。
“喂，你在说什么， ，把话说清楚——”
唔？
？
我刚才、在说什么？
——这是谁的名字？为什么我会无法想起它来……
为何，一直以来，都没能发现异样！
现在想来，我有过直呼她姓名的时候吗！？
为什么，会没有啊！
为什么，会没有察觉到啊！
“喂——？”
……该死。
我拼命的摇晃着脑袋，将脑中的轰鸣声减轻，却不断的感觉到它越来越响，响彻着我身体里的每一寸细胞。
这样的疼痛维持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醒来时，已经躺在了周围一片漆黑的保健室里。
而她，她已经从我眼前离开。
“……。”
从那一天起，我的生活，似乎缺少了一部分。
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人，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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